周后平

 

　　中日甲午那场带有民族屈辱的战争硝烟已褪去了120周年，国人对它的惨痛记忆却永远挥之难去。但这场战争对邵阳人来说却值得骄傲，因为有两个邵阳人在这场战争中逆袭清军一触即溃的颓势，捍然亮剑，殊死以拼，可歌可泣，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甲午战争分为海战和陆战。陆战从平壤战役爆发开始清军就上演了撤退大逃亡的丑剧，日军几乎不战而进，一路追击，夺关占城，短短4个多月，就从朝鲜平壤跨过中朝边境鸭绿江打进了辽宁海城，把清政府打懵了。时海战败局已定，清庭决定乞和，但没有谈判筹码。前期不堪入眼的败绩，清庭对李鸿章的淮军彻底失去了信心。这时清政府才采用了翁同龢的建议，启用曾为大清屡建功勋的湘军，而此时湘军的统帅是刘坤一。    

　　刘坤一（1830年-1902年），字岘庄，新宁人，时任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湘军统帅，为朝庭肱股之臣。为挽救危局，光绪帝于1894年12月28日特下谕旨，委刘坤一为钦差大臣，“关内外防剿各军均归节制”，授权为辽东陆地战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刘坤一于国家民族危亡之际接受了委任，表示了“惟有殚竭血诚，于一切防剿机宜，仰秉睿？悉心筹划……亟图补救，迅扫狂氛"的决心，立即着手调度军队，派吴大瀓统率湘楚各军20多营万余人陆续出关，委新疆藩司魏光焘为前敌营务处，率湘军浩荡入关迎敌。

　　刘坤一入关后尚未站稳脚跟即投入到克复海城战役。海城，北接辽阳、奉天（今辽宁沈阳），南达盖平（今辽宁盖县），西南近营口，东接岫岩、凤凰城，地处盛京地区（今辽宁省）的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清、日两军都深知海城的战略地位，尤其海城之战，事关朝庭脸面和谈判底线。于是1895年1月至3月，一场甲午陆战以来罕见的五复海城拉锯战拉开了序幕。此时海城以已落入敌手，这对清军作战极为不利。刘坤一率领的湘军抵达海城时，清军绿营已发起了两次反攻战，均未克复海城。海城守敌是违反日军冬不作战惯例且违抗命令贸然孤军深入的桂太郎中将的第三师团，属寡不敌众的无援冒险之师。由于湘军的加入，清军围攻部队达3.3万人，已数倍于日军。刘坤一采取从外合围，步步逼近的战法，双方鏖战8个多小时，未能克复。第四次反攻清军投入了6万多兵力，激战5个昼夜，仍未达目的。当刘坤一吸取前四次教训，整隶军纪，调整军事部署，抱誓死克复海城的决心，组织第五次大规模反攻时，日军却大举进攻鞍山、辽阳，有直取奉天之意。奉天乃清朝龙兴之地，岂能落入敌手。清庭急电刘坤一分兵驰援辽阳。实则日军是“佯攻辽阳，实取牛庄”之策，主力直扑海城西南的牛庄，包抄围攻海城的清军后路，海城之危不攻自破。清军第五次反攻宣告失败。

　　海城之败，原因是多方面的，史学界各执一词。主流分析还是大清吏治、军队已是暮气弥深，积重难返，刘坤一实无力回天。但他指挥的这场战役历时50余天，是甲午战争以来耗时最长的一次，一改清军被动撤退的局面，主动出击，积极反攻，死死拖住了日军快速进攻的步伐，可以说是陆战以来清军唯一一次雄起的战斗。

　　日军“佯攻辽阳，实取牛庄”之举让清庭大骇，因为牛庄一失，日军可越过辽河平原，进犯山海关，与入侵山东的日军南北夹击，直逼京城。而此时清军主力均已受骗北援，无力回师。离牛庄最近的只有湘军的一支武威军，其统领是湘军宿将魏光焘。

　　魏光焘（1837-1911），字午庄，隆回人。时魏光焘任新疆藩司（相当于副省长，正三品），受老乡刘坤一举荐任前敌营务处，并统领湘军武威军，赴辽东作战。日军直逼牛庄，魏光焘军正好首当其冲。魏光焘的武威军只有6营3300人枪，而日军有11800余人，火炮59门，4倍于武威军。当魏光焘率军奔袭到牛庄时，发现牛庄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镇，县城外又无任何天然屏障可以依仗。魏光焘一看，心知这将是一场置之死地的恶战。

　　战斗于3月4日打响，双方在牛庄外围激烈交火。魏光焘将仅有的6营分三路阻击日军，自率炮队镇守中路，在兵力少且炮火弱的情况下选择诱敌深入，与敌近战，将清军防守无险可避的劣势转嫁给敌方，使冲锋的日军处于平坦开阔的地面，成为活靶子。这一招果然凑效，第一拨冲锋，日军前锋就被摞倒100余人，遭遇前所未有的损失。但日军毕竟力强势众，强行进攻，双方激战惨烈。据魏光焘奏报称：“士卒中弹者如墙而倒。前虚后进，贱之为我击毙者尤众。故伤亡虽多，士气仍壮，纵横荡决，力不稍疲。”“忽贼另支围我驻扎之所，前后受敌。本前司(魏光焘自称)亲督死拒，无奈贼党愈积愈厚，伏首钻进，炮雨横飞。”魏光焘见外围势不可为，下令退据城内，分散兵力，依残桓断壁开展白刃巷战，顽强抵抗，殊死相搏，让日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最后终因寡不敌众，守城湘军全部壮烈牺牲。魏光焘仅与百余名亲兵突围出城，牛庄失守。

　　在这场极为惨烈的战斗中，魏光焘“以孤军血战，短衣匹马，挺刃向前，督战苦斗，三易坐骑”，“裹创蹀血”，表现得指挥镇定，英勇顽强。在主帅的感召下，许多将士负伤不下火线，坚持英勇抗敌直至牺牲。连日本人随军记者也由衷赞道：“其能久与日军交锋者为武威军，奋死决战，力守至一昼夜，实清军中所罕睹也。”日军为攻占牛庄，付出了伤亡达398人的重大代价，其中少佐以下29人，将校8人。此役之后日军再没遇到清军抵抗，直到投降签约，割地赔款。

　　牛庄一役，除魏光焘的武威军，还有后驰援的李光久老湘军，湘军班底几乎丧失殆尽。战后清庭下诏裁撤了湘军番号，湘军终于在民族战争中以其英勇惨烈退出了历史舞台。后人评论该战，“湘军虽败，威名不挫”。有意思的是，湘军创始人为新宁人江忠源，中间虽易手湘乡人曾国藩，但谢幕人又回到了新宁人刘坤一，两人都是邵阳人，终点又回到起点。湘军为剿杀太平军而建而显，却是同胞相残，其勇不值褒扬。但谢幕一战，为民族大义，悲怀壮烈，忠勇可泣可嘉，在历史上留下了出彩的记载。

　　在辽宁省海城牛庄城西面，矗立着一块大石碑，上书“甲午战争陆战场遗址”，列为牛庄八景的“石坊精魂”就是当年牛庄血战的历史记忆。石坊所刻诗句是对“石坊精魂”的铿锵诠释，诗云：大义虽败犹荣，大节虽死犹生；忠心百折不挠，忠骨百磨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