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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抗战的邵阳老人,往往将那段为躲避日军而颠沛流离的岁月形象地称为“逃日本”,但时过境迁,“逃日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已经鲜为人知。近日,一卷来自市档案馆的档案,记录了一群邵阳医生们如何在家国沦陷中艰难求生……
“卅三年(1944年)日本鬼子侵扰邵市,我就逃难在路中被反动队伍将行李抢去,逃至高沙市做难民纸烟糊口”。1958年,中医师尹国璋在自传中写下这段话。虽已时隔十四年,那段记忆仍刻骨铭心。
在邵阳市人民委员会卫生科整理的《市、县联合机构关于中、西医成员履历表》档案中,84位提交自传的医师里,有52人记录了“逃日本”的经历——超过总数的六成。他们曾是邵阳城里受人尊敬的医生,却在1944年日寇犯邵之际,被迫离开家园,踏上未知的旅程。
逃亡之路:从邵阳到隆回、新化、洪江
1944年秋,日军攻陷邵阳,开始了将近一年的占领(1944.10.3—1945.9.2)。医生们携家带口,匆忙逃离。张桂廷“逃至西路刘田避难至十一月”,周晴春率家眷逃往“西路永洪乡石灰窑及东路平大乡黑木洞一带”,陈鼎卿“避居新化行医”,王福顺“逃在北乡石马江行医小贩药业”。
隆回、新化、安化、洪江、桃花坪、滩头——这些地名在档案中反复出现,成为了当时邵阳人的临时避难所。曾晋吾一家先“迁避到邵北棠溪,后再迁新化平壤”;伍正中原在长沙高射炮营任职,后随部队退至邵阳,最终逃难到湘西沅陵溆浦;禹作霖逃难至靖县一年;曾松藩逃往新化……
有些人逃得稍近,有些则一路西行,直至湘西山区。路途险象环生:尹国璋途中被抢行李,后又遭日军拉去做担夫两天;戴珪成一家“老的老了,小的小了,把用具丢了多半”,辗转于寺门前、新化罗洪邹家祠堂、陶家坳多地。张治廷的经历更为曲折——他早年在湖北行医,汉口沦陷后逃回邵阳,不料邵阳又陷,只能与侄儿一家逃往桃花坪。祝钰的遭遇同样仓皇:本欲逃往新宁投靠内兄,半路却得知“新宁县城先陷”,只好改逃洞口,狼狈不堪。
陷入困境:医生沦为小贩、苦力、卷烟工
逃难途中,单靠医术再难维系生计。为了糊口,这些曾经备受尊敬的医生不得不另谋生路。
雷履成在隆回司门前“开业行医带卷纸烟以维持生活”;尹国璋在高沙市“做难民纸烟糊口”,后来甚至帮别人理发;戴珪成逃到新化罗洪后,靠“打银首饰诊外科过生活”;杨昌佑逃至兰田,做起了药材行商;刘荣兴“回家做油石灰与行医”;身怀武艺的张良卿,则在滩头乡政府教授国术,既为糊口,也为锻炼乡勇、支持抗战。
“疯狂的日寇才能略达邵市,我逃难到邵阳县九龙岭地田冲开业行医,家中所留下货物被日寇搜抢干净,食[暖]两难,痛苦的一年生活没齿难忘。”陈云龙在自传中写道。即使是后来能够重操旧业的医生,在逃难期间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
医生尚且如此,正在求学的年轻人更为艰难。李佩珍跟着湖南私立楚南中学一面读书一面逃难;胡广田因日寇来邵失了学,“帮助家里挑些东西逃难”;魏震球原本邵阳求学兼钻研医书,后随学校迁到桃花坪,因战乱未能卒业;唐紫云因日寇入侵辍学长达两年。
当然,也有医护人员在逃亡途中仍尽力支援抗战。如前文提及教授国术的张良卿,还有年轻的护士胡佩琪——她原供职于邵阳普爱医院,战火蔓延时随医院迁往武冈,但“随着医院走到达安江就散了”。她孤身一人冒险经芷江、贵阳抵达重庆,在大后方继续担任护士,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个破碎的国家。
家园毁灭:归来只剩灰烬
1945年8月,日寇投降,逃亡者们陆续返回邵阳。但等待他们的,往往是家园已成灰烬的惨景。
陈鼎卿回到邵阳时,“店内房屋货物尽被焚毁一空,孑然一身,只得变卖房地与人”;陈太卿本来行医兼药业,光复后“全家回来,家中烧光,以致药业停止”,只能专业行医了;曾晋吾发现“房屋破坏,从新修整,才能居住,所植橘松尽被折坏”;李培基医师从父亲那辈开始开始行医,在曹婆井建有“敦仁堂”,可是抗战中“邵阳院宇,毁于兵火,一切聚积什物,荡然无存”,祖产损失殆尽,幸而医术还在,才得以重操旧业。
比物质损失更加深远的是人生轨迹的彻底改变。胡广田因逃难失学,从此帮助父亲在家生产;女医师宁桂英回忆,“那年日本鬼子把我家里的东西打破一团糟,吃穿的东西都受到很大的损失,逐渐形成家里困难”,姊妹因而失学,直到解放都还没复学;另一位女医师年方14岁就被家里嫁给“逃难之人”,自称“把我送进火坑”……
幸存者的沉默:那些没有回来的人
这份档案所记录的,只是幸存者的故事——那些最终回到邵阳、还能继续行医的人。而更多的人,可能死于逃难途中,或再也无法重操旧业。
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知道,有多少医生在逃亡过程中因病、因饥饿、因暴力而失去生命;有多少人像刘永峄那样,被迫加入军队,从此人生偏离原有的轨道;有多少人因为证件遗失(如谢敬伯“避日寇难遗失”中医合格证明书)而失去了行医的资格。
这些幸存者的自传,虽然只是简单记述,却隐约透露出那段经历的创伤性影响。多数人只用“逃难”“避难”二字概括那几年,细节已被时间冲刷,或是不愿再提起。
然而,即使在最深重的沉默与悲伤中,也埋藏着新生的种子。许多幸存者归来后,在废墟之上选择坚守与精进。不少医生如陈云龙一般,感慨于“共产党领导英雄的人民痛击日寇、迫使投降。”因此他“二十四岁时邵市光复,二十五岁一面行医又向聂瑞璋学习内科”,更加奋发钻研医术;康平医生亲历“劫后家境萧条”之困,砥砺拼搏,建国后加入市第一中医院,1986年被评为省级卫生先进工作者。他们不仅重建了自己的生活,更以医术与信念,为邵阳医疗事业的重建注入了可贵的力量。
战争带给一代人的不仅是流离与苦难,更是对和平的深切渴望。这些档案提醒我们正视历史的重量。古语说:“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应当从惨痛教训中保持对侵略与法西斯思潮的清醒警惕,筑牢捍卫和平的集体记忆,并珍视当下安宁的来之不易。
八十年后:从档案看历史,从历史看和平
八十年过去了,邵阳的街巷早已重建,一座座现代化的医院拔地而起:邵阳市中心医院、邵阳学院附属一医院、二医院、邵阳市中医医院、邵阳市中西医结合医院……今天的年轻人很难想象,这座城市的医生们曾经需要靠卷纸烟、打银饰、理发来维持生计。
因此,这些档案不仅是个人的自传,更是一个时代的见证。它记录下普通人在历史巨变中的命运起伏,展现了战争对人类生活的全面破坏。52位医生的逃亡故事,构成了邵阳抗战记忆的重要拼图,也让那段历史变得更加具体而真实。
今夏《南京照相馆》的热映,让人透过老照片感知日军暴行。而这些档案中的医生故事,则折射出抗战时期普通百姓所承受的深重苦难。它属于成千上万“逃日本”的邵阳人的历史记忆,更是整个中华民族抗战史的微观缩影。
八十年过去了,档案已经泛黄,笔迹开始模糊,但记忆不应褪色。回望这段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铭记:和平从来不是理所当然,是无数普通人用颠沛流离、生离死别换来的,更是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走在今日邵阳的街头,某家老药店或许是当年医生归来重整旗鼓之所;某条繁华街道旁,或许曾有一座被焚毁的诊所。这些医生、以及千千万万曾经过“逃日本”的邵阳百姓,他们的故事应当被铭记——唯有铭记,和平才有其重量与意义。
(邵阳市档案馆 贺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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