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后平

　　今年4月，我有幸陪同市政协郭妤副主席前往武汉，拜访了我市开国中将姚喆将军的夫人张秀英老人。

　　张秀英老人是河北保定阜平县人，1940年参加革命工作，于1943年在塞北内蒙古大青山的抗日烽火中与姚喆相识、相知并结为伉俪的，至1979年姚喆将军逝世，相濡以沫长达36年。现已91岁高龄的张秀英老人仍身体健朗，神志清醒，语言表达清晰，说起往事，如数家珍。她是全国开国中将级以上尚健在的夫人中的6人之一，去年出席了全国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庆祝典礼。

　　听说我们（市政协文史委、市档案局一行）前去拜访，老人家非常高兴，亲自打电话要在美国出差的小儿子提前赶回来，再三嘱咐一定要在武汉高铁站接站，安排好住宿，本人亲自到门口迎接我们一行。说起姚喆将军，老人首先讲了姚喆对老家的三个特点：一是说着家乡话特自豪。在接待我们的晚宴上，姚家特请来了原武汉军区两名将军的儿子做陪，席间聊起他们的父辈们时，都说老爷子们有一个共同特点：一生乡音未改，说家乡话还特自豪。二是老家来人特乐呵。姚喆在世时，每次老家来人，他都特兴奋，向家里人这个发指示，那个提要求，忙着做好接待工作。三是特别喜欢老家的东西。姚喆在南京任总高级步兵学校校长时，夫妇俩一次特意去看望了袁国平（邵东人，抗日战争时任新四军政治部主任，在皖南事变中牺牲）的夫人邱一涵同志（时任江苏省人民医院院长）。邱一涵同志拿出了邵东老家送来的一瓶坛子杂（读zǎ)菜给他们看。本来去前说好了不在那里就餐，但姚喆看到杂菜就挪不动步了，非要在邱一涵家中蹭饭，结果一顿饭把那瓶杂菜吃了个精光。张秀英老人只是在50年代陪同姚喆将军回过一次邵阳老家，她现在还记得当年的老地委书记邹毕兆同志及老地委大院的情形。说起邵阳的特产猪血丸子，老人家呵呵笑了起来：“那东西看起来黑里巴啾的，老姚吃起来可香了。我原也吃不惯，现在也喜欢上了。”这次因为去的人较多，客厅显得有点挤，我们的拍摄人员不小心碰下了装饰柜中的一对唐三彩，摔碎了，但老人却笑着说：“没事没事，一件小玩艺儿，碎碎（岁岁）平安,哈哈！”老人一声宽容的笑声立时化解了我们心中的尴尬。这天老人谈兴很高，连续说了70多分钟的话，直到其家人和我们担心她的身体共同劝阻她时才勉强停了下来。其家人后来告诉我们，老太太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好久没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了。

　　当我们冒昧地问起老人和姚喆将军的爱情和婚姻时，老人爽朗一笑，说：“我们那一代人的爱情和婚姻都是服从战争的需要，有着鲜明的战争烙印。”接着老人沉思了一会儿，将思绪穿越到抗战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以下是老人的口述档案：

　　1943年3月，我从晋察冀根据地奉命前往延安抗大总校学习。途中要经过太行山的部分沦陷区，很危险，队伍只能晚上行走，白天猫在隐蔽地休整。每晚要走80-100余里路，很辛苦，心怕掉队。但一天我还是掉队了，晚上滚滚爬爬到一老乡家门口，又饥又渴又怕，就哭了。后半夜一个60多岁的老大娘一把把我拖进屋，急急忙忙塞给我几个土豆，要我赶紧走，躲到林子里去，这里汉奸、鬼子搜查得很严。后来好不容易赶上了队伍，到达山西兴县的晋绥军区司令部，在此休整两天。一天，司令部来了5、6个同志，都骑着高头大马。后来我才知道是姚喆来晋绥军区向司令员吕正操(开国上将）、政委李井泉（解放后任西南局书记）等汇报工作。八路军120师参谋长周士第（开国上将）见到我后就找我谈话，说把我分到塞北军分区当护士，并给我介绍一个对象，叫姚喆，就是今天来的脸上有条刀疤（姚喆红军时期在福建沙县前线与敌拼刺刀时留下的伤痕，军中“姚一刀”由此而名）的那个。他介绍了老姚的基本情况，并反复说老姚是怎么好的一个同志。我当时还只有18岁月，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就表态说不同意。周参谋长也没说什么就让我回队里。后来我才知道，给老姚找老婆是贺龙师长交给周参谋长的一项硬任务。他就一直留意着从外地来的女同志，好给老姚相对象。不想他相中了我。第二天，老姚他们要返回塞北军分区，周士第便让我一同前往报到。我不会骑马，就跟着走，每天走近80里路，走了几天，到达塞北军分区司令部（姚喆时任司令员），老姚的秘书把我接到她家住，他老婆陪了我2晚，不时地做我的工作。塞北晚上风很大，到处都有狼叫，我吓得睡不了觉。想想一路上与老姚的接触和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觉得他也蛮不错的，过了5天我就同意了。老姚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立马跑到我房子里来了，进门就说：“你同意了？”我点了点头。他说：“同意了就打报告。”我说我不会打，他就让秘书的老婆打，我在上面按了个手印。过了2天，说是上面批下来了，这天正好是7月1日，老姚说：“为了庆七一，我们今天就结婚吧！”我说：“好吧。”当天在老百姓家摆了两桌，就这样结婚了。

当我们问及这样结婚后悔么，老人很认真地说：“我经常开玩笑说我和老姚的爱情是组织上分配的，但婚后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几十年从没红过脸，我觉得不后悔。”

　　我们这次拜访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档案史料。当郭妤副主席委婉地说明我们的主要来意之后，老人说：“家乡人民对姚喆这么盛情厚意，她代表姚喆同志及其家人表示衷心感谢，并将全力配合。前几年，陆续有一些单位前来收集，如军史展览馆、内蒙古自治区党史委等，我都送了一些，我也留了一点，主要是当时还舍不得，你们如用得上，就全拿去吧！”说完，就带着家人到卧室去找。最后经选择和清点，老人共向我们捐赠了实物档案6件，其中有1955年授中将军衔时的将军服、参加中共七大时的出席证、抗战时期的作战望远镜、个人印章等，照片档案33张，声像档案2盒，编研资料5册。当老人向我们移交将军服时，她深情地：“80年代初，有人上门来收，并愿意出价800元（现在值10万元左右），我隔壁的一位中将家属就卖了。我当时有点动心，主要是老姚去世后我要扶养6个孩子，家里确实缺钱用。但我最后还是咬咬牙，不卖了。刚才在里屋，几个孩子都说舍不得，要留下做个念想，我最后还是决定送给你们。”当我们说及她原送给邵阳姚喆中学（双清区原鸡笼中学，为纪念姚喆将军而改名）的实物档案时，我们说是3件，老人立即纠正说是四件，把我们说漏了的一本“四角号码词典”补充了出来，并说这词典老姚用的时间可长了，写报告、看文件经常用。老人觉得这些还不够似的，惋惜地说：“要是我能留下老姚的日记本就好了。”后得知这本日记本她给了内蒙古自治区党史委，该委已将它出版了。姚喆将军在内蒙古地区战斗、工作、生活了15个年头，为内蒙古的民主革命和人民解放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他逝世后骨灰也撒在大青山上，内蒙古人民为他建立了纪念馆，姚喆将军的日记就陈列在那里。老人送了一本《姚喆日记》供我们研究利用。当我们向她征求意见是选择寄存（保留所有权）还是捐赠时，老人坚定地选择了捐赠。老人还回忆并讲述了很多往事，其中有很多涉及到重大历史事件中的有关细节，市特色档案馆对此进行了全程录音和录像，抢救性地收集了她的口述档案61分钟。